NO陕西诗群作品展霍竹山的诗
霍竹山，年8月生于陕北农村。已在《诗刊》《人民文学》《解放军文艺》《青年文学》《中国作家》等百多家报刊发表作品二百四十多万字，入选几十种选集，获过陕西省优秀文学作品奖等。参加过中国作家协会第八次全国作代会，诗刊社第二十二届“青春诗会”。著有诗集《农历里的白于山》等9部，散文集《聊瞭陕北》，长篇小说《野人河》《黄土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理事。
病床日记（组诗6首）
眼科60—66病室
60床的渭南小孩儿是美容来的
他的左眼就像一扇总是闭着的窗
61床的甘肃孩子右眼瞎了
乡村医生打针丢下的小小针头
不小心使孩子丢掉一半的光明
62床斜视的陕北病友今天康复出院了
新住下的不知来自何地
左眼已经手术
是外伤所致接着是有关赔偿的争吵
63床山西的半大小伙儿病很奇怪
眼睛要是看见腿就疼起了
而腿要是不疼眼睛便失去作用
64床的病友还没听他说起家乡
护士就让他搬到其它病室
他白发母亲絮叨着他们被倒腾过一次了
新来的河南男孩
右眼被弟弟水枪飞出的针头扎伤
三年前已做过一次手术
这次是来取龟油的
65床商洛的大学生也来美容
他已经手术，掉着的双眼皮儿
现在缝上去了，但还要等出差的教授
回来再看看才能出院
66床是我，住进来已经三天
视网膜脱落，左眼突然成了形式
并使右眼大概因失去伙伴而不肯认真工作
吃饭总是使筷子不能准确夹起菜来
眼科60—66病室
其实不仅仅属于我们七个病友
同时属于孩子的爸爸、妈妈、老舅、叔叔
属于我儿子的一回回探视
以及63床病友与谁们的争辩
一只眼睛究竟值5万还是10万20万
货架上要是有卖的眼睛那该多好
属于几个孩子不好好休息的玩儿
水磨石地面正适合他们的小汽车
眼科60—66病室
更多的客人其实是蚊子
抽水机一样嗡嗡叫的空调一关
成群结队的蚊子便从不可知的暗处飞出
甘肃孩子的爸爸说他已打死了23只
但丝毫不见减少，只感觉墙壁多了些血迹
夜里病室会少去一半的人
但还有12位之多
除65床的大学生和我没有陪床外
每只小小的病床上都挤着两人
此时，60床的孩子也少有地安静了下来
他在给妈妈一梳一梳地梳理长发
61床的孩子去了检查室
62床的病友睡着了
但僵持的赔偿问题还在走廊里醒着
63床的小伙子还在重复着腿部按摩
64床河南孩子推进手术室已过一小时
他妈妈说这一小时比一年还长
65的大学生正耐心地瞅着镜子
他睡着合不拢的眼睛现在睁闭自如了
原来美容只美白天而不美黑夜
66床的我，在合上笔记本时
又为转不转院伤脑筋
让我们学学孩子
几个天南地北的孩子
一相逢就把陌生抛到脑后了
转眼间就玩到一块儿
也不管男孩儿女孩儿
也不管偶尔喊出相互听不懂的话
——他们其实不需要语言
一个热情的眼神
一个自然的手势
他们就玩到一块儿了
笑声成为病室晴朗的天空
他们两个就是一对枝头的鸟
他们三个就玩起捉迷藏游戏
他们几个简直就是一群玩皮的小猴子
谁要是恼了，只是
把小嘴撅的像山桃待开的一个蕾
一个鬼脸儿仿佛春风吹过
他们又玩到一块儿了
啊，战争永远不会发生在孩子身上
让我们学学孩子
学着他们快乐地玩到一块儿
我需要这样一台设备
我需要这样一台设备
它不大，医院的百分之一
甚至千分之一万分之一
它像一个门洞
一个敞开着门扇儿的门洞
当然，你可以想象它是大市场的进出口
没有障碍，不用排队、挂号、交费
你只管轻松地走过就好了
这可是一台蔑视任何病魔的设备
你要是感冒、发烧、拉肚子
就早点起床或者晚一点休息
让饱受艾滋病折磨与癌症病痛的患者
都能顺利从这台设备的门洞通过
那些看不见的病毒会立即死去
那些影响健康的细胞会悄然消亡
肿瘤将在他们惊喜的感觉中蒂落
疼痛也会在他们自由地漫步里消失
从此，他们就会忘记
黑夜一样深的疼
也许你会说这是多么神奇的一台设备
是啊，这是我们告别病魔的开始
鲜花、阳光、歌声、笑语、温暖
我们本该平等地拥有啊
我们不允许疾病
不允许呻吟
不允许恶梦
不允许痛苦
不允许谁看不见这个世界的色彩
不允许谁听不到这个世界的声音
寒冷、黑暗、泪水、哭泣、疼痛
这都是我们不允许的啊
还有残疾
虽然这台设备不能使它们再生
但他们都将得到一个完美的代替品
比轮椅智能
比机器臂更听使唤
如果你会担心就这么一台设备
怎么能满足那么多拥挤的患者
会不会一样需要排队等待
不，如果实在不行
我会再向上帝申请一台这样的设备
家乡的天气预报
今晚到明天
多云转晴天17到32度
明晚到4日多云转雷阵雨
5日晴天
医院病床上
这每日来自家乡的天气预报
最为亲切
没有一点诗意的语言
多云转晴天
庄稼们又可以享受阳光普照了
舒枝展叶，吐穗扬花
我看见了家乡连阴天之后
每棵庄稼的欢乐
17到32度
早晚的温差听说最适宜苹果着色
红灯笼一样挂在枝头的年景
谁看到都会心情舒畅
我还要说4日的雷阵雨
那又是庄稼们的一次节日啊
或者说是丰收的一次小小的淬火
经不住风雨的果实会忧伤离去
而依然笑在枝头的
将更加顽强地向收获靠近
向五谷丰登的晒场靠近
置身思念的天空
这来自家乡的天气预报
竟使我满眼泪水
孩子，我羡慕你
我要说羡慕你
孩子，你不高兴便哭了
以宣泄任何的不满
让泪水一滴滴落下
或者干脆流成一条河
而我不能
我就是有一肚子的委屈
也只能笑着
笑着一个大人虚假的君子风度
像钻入蛀虫的大树一样我得站着
像弹不出声音的琴一样我得摆着
甚至像一本旧书我得给包一张新的脸
让谁都不能感觉到深处的疼
孩子，我真的好羡慕你
你不知道
此时你哭得多么随心所欲
像要将一个世界的苦难都哭出
零点40分的病室
这是眼科病室
我手术后第8个失眠的夜
苦难深重的夜
我曾说
寂寞如同一场阴谋的大雪
这已是第多少次将我深深地覆盖
一百个数我数上去又倒着数回来了
一千个数我数上去又倒着数回来了
我其实从1小时开始数起
现在已经数到小时了
其中的间断少得可怜
但我感恩
再生一样感恩
生活在一个医学发达的时代
而不是我曾向往的宋代那样
我会不会成为一个瞎子诗人
在平平仄仄里吟唱黑暗
以及民族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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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提供：天韵画廊
联系人：章平
长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