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约作家下雪天魏乃昌
下雪天
作者
魏乃昌
每逢下雪，我总喜欢站在阳台上极目远眺：长沙河东一片银装素裹，各幢建筑物的顶上，在冬日下闪闪发光，犹如面面梳妆打扮的镜面。对面的岳麓山一改往日的绿装，粉妆玉砌，冰雕玉琢，也披上了白白的薄纱，放眼望去，像一张色彩淡雅的水墨画。虽天寒地冻，但城市地铁、公交通行无阻；大小超市生活物资供应丰盈；水电气部门的职工战风斗雪，始终坚守岗位，保证正常运转；电视不断播出精彩节目……所有这些，让我的思绪又回到了过去的岁月，由很喜欢下雪，到后来恐惧下雪，尤其是下雪给我带来的伤害更难忘记。所有这些，让我对下雪有一种五味俱全的感觉。
我喜欢孩童时下雪帯来的特有乐趣。每到冬季，我生活的湘南山区，总会怱多怱少、忽大忽小、怱迟怱早下点雪、结些冰。只要睁眼看见窗外一片白茫茫，我便一改平时冬日懒床的习惯，不畏寒冷，一跃而起，约上几名小伙伴去玩雪，打雪仗、堆雪人已不过瘾，我们玩起了很有刺激的雪地打鸟游戏。
打鸟的工具早早就准备好了：打鸟的“枪”是用“Y”字型的木棍做成的弹弓，“子弹”是事先拾来的圆形小石头。白雪封山，整个山林冰雕玉砌，树叶上结着厚厚的冰凌，玲珑剔透。各种鸟再不能在树丛中飞来飞去戏耍，必须要在雪地里才能觅得食，这就给我们这群“猎手”提供了打鸟的绝好机会。为了追寻觅食的小鸟，我们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追逐、奔跑，滑倒又爬起来，爬起来又滑倒，裤腿打湿了、鞋子进水了、肚子饿得咕咕响……全然不顾。鸟被我们打伤后，无法再飞，只能束手就擒，我们便把“战利品”关进事先准备好的纸箱里，带回去喂米喂水，精心照料饲养。但这些小鸟在纸箱里不吃也不喝，以示抗议，没过两天，我们只得把奄奄一息的“战利品”放生。
“吃冰”是我与小伙伴喜欢玩雪的另一件乐事。下雪时，屋檐下往往会挂着一条条长短不一的冰凌。我们找来木棍把冰凌打断，用手接住便往口里塞。有的冰凌长，必须用牙咬成小段小段才能吃，冷得牙痛脸麻也全然不顾。在冬青树叶子上剝冰凌也是我们“吃冰”的选项。从叶片上剝下来后，好奇地看着与树叶相同形状的冰凌，往口里一塞，不用咬嚼就会慢慢融化，犹如城市人夏天吃冷饮一般，回忆起来仿佛还觉得口里有丝丝凉意。
我喜欢下雪对个人意志的挑战。离开山区来到长沙上学、工作后，冬天每逢下雪，少了许多儿时对雪的情钟，倒是多了几分胆量。我工作的单位在市郊，离家有十几里路远，没有公交车，平时上下班全凭一辆自行车。下雪天尽管路滑难行，但走路去上班肯定不行，唯一办法仍然只能骑自行车。当时仗着年青有胆量，面对冰雪覆盖的道路，什么也不顾，骑上自行车就出发。城里的马路上还好骑，行驶的汽车会把雪往两边挤开，路上总有两条被车轮压融的痕迹，只要沿着痕迹骑行就不滑。不过，只要汽车喇叭一响，就得赶快下车等待，如不及时躲避，除准会溅上一身黑灰色雪水，还容易发生人身危险。
出了城区，路就难行多了，雪下面已结成了一层冰，自行车行走时不听使唤，速度稍快一点，或转弯急了一点，或紧急刹车，准会连人带车翻倒在冰冷的雪地里。好在穿了棉衣，年纪轻手脚灵活，一路虽摔倒若干次，但从没受过伤，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校正摔歪的自行车把手，依然在雪地里继续前行。骑到单位时，手脚脸虽冻得麻木了，身上的內衣却被汗水浸得透湿，冒着热气。在工厂工作十年，无论下多大的雪、结多厚的冰，我都按时出门，准时上班，从未迟过到，算是经受住了下雪的“严峻考验”。
我最难忘下雪时的那次“雪中送炭”。年12月小女儿出世时，长沙下起了大雪，天气异常寒冷，滴水成冰，而此时市场上却买不到藕煤。眼看家里就要断火，产妇、婴儿，还有一个年近八十岁的老母如何过冬？一家人日常生活又如何过？我恐慌万分，对下雪天充满了憎恨。正在束手无策、怨天怨地无奈之际，同车间的一个女同事听说我的困难后，告诉了当任街道主任的母亲，她母亲便拜托煤店的工人连夜手工打制了个藕煤并送到了家里，解了我的燃“煤”之急，一家人才渡过了这个终生难忘的下雪天。至今，只要是冬天下雪，我便会想起这次“雪中送炭”的温馨情景。
我也恐惧下雪给自己带来的巨大伤害。年我退休后被应聘到郊外的一所大学任教，第二年冬天又碰到了下雪。这场雪下得大、下得久，郊外地面更是结了厚厚一层冰。这时我上下班再不用骑自行车，每天乘坐学校的交通车，很是方便安全，对这次大雪结冰并不在意。一天早上，车到学校后，我下车去食堂吃早点时，刚走了几步，鞋底一滑，人就不由自主重重摔倒在雪地里。我慌忙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雪想继续走。“吱”地一声，在原地我又滑倒了！这次摔得比上次重，一下没能站起来。学校一位女同事扶我起来后问道：“没伤着吧？”“没事，我棉衣厚着呢。”我一边回答，一边伸伸拳、踢踢腿，证实自己并无大碍。但上班不久，就感觉右眼总有黑影在幌动，对外面的一片白雪特别感到刺眼。没想到三天后，突然右眼有很大一片黑影，医院求医。一位带着几个实习生的女医生检查后认为是白内障引起的，开了点眼药水，开了几天病假。
休完假去上班，我右眼突然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漆黑一片，让我真正体会到了盲人的那种痛苦滋味。医院眼科看急诊，医生诊断为“右眼孔源性网脱”，责怪我为什么早不来就诊，现在视网膜完全脱落了。还告诉我发生原因就是雪中摔的那两次跤。高度近视的人如果发生碰撞、摔跤或用力过大都极易发生“网脱”，须立即住院动手术，否则会永久失明。
其实我求医还是及时，只不过碰上了一个庸医被误诊了！长这么大我从未住过院，甚至没有打过吊针（输液），这次成了“新娘子上轿头一回”。在手术进行中，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音、手术器械的碰撞声、医生的焦急讲话声……手术进行了六个多小时，虽然脱落的视网膜修补好了，但右眼视力却严重下降，矫正视力只有0.08，基本上只有光感。从此每逢下雪，望着那一片银色世界，我总感到恐惧，不敢独自踏雪外出，怕再次遭受伤害。
让人感慨最深的要数年长沙的那次冰灾。长沙虽然每年冬季忽多忽少会下点雪结点冰，由于气温不是太低，结冰的时间一般都不太长，往往今天结冰，第二天或第三天便开始融化。这次却不然，气温降到零下十度，时间长达半个月之久，这在长沙气象史上极为罕见。那年地上结的冰天天根本就不熔化，一天天在加厚，就像铺了一层镜子，走在上面极易摔跤，据讲那年不少人被摔断了手臂。高压输电线也被冰雪缠绕成一根根粗大的钢管，悬在空中风根本吹不动。地势高的输电塔、输电线不勘重负，不少被冰雪压断，引发城市不断跳闸停电，公交车行走极为缓慢、困难，居民日常生活受到严重影响。
市委、市政府为了保证城市正常运转，减少人民日常生活困难，积极采取措施，为此，电力、公交、城管、商业、自来水等部门和各个社区的工作人员付出了巨大努力，一些人在这个下雪天，为了人民的利益牺牲在工作岗位上……我所居住的咸嘉新村社区也组织党员开展破冰铲雪行动。我和妻子尽管都是六十多岁的人，大灾面前，也顾不了许多，积极报名参加，各人领了一把铁铲，在桐梓坡路两边人行道上摆开了战场。后又转战到社区内，把每栋楼、每个单元门都铲出一条通道，方便居民出门行走。气温虽然低，寒风虽然大，铲冰过程中，身上却汗水流淌，也忘记了自已的年纪。过后，浑身酸痛多天。
如今退休在家，下雪时不用骑自行车外出奔波了，再也不会滑倒摔跤，照讲内心应该感到很平静。但每到下雪时总会有一些忧心：会不会停电、停气、停水？蔬菜、肉食会不会涨价？其实，现在气象预报很准，早在下雪之前，党和政府就作好了各种应急准备，我这純属杞人忧天。尤其现时流行的网购外卖、快递，用手机一点拨，就有骑手按时送到家门口，吃穿用根本无须操心，真是感到幸福满满！
（年12月）
关于作者：
魏乃昌：中职高级讲师，酒店服务职业技能鉴定专家委员会成员，主编多本专业教材，喜爱散文和现代诗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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